5月14日，“新新闻主义之父”汤姆·沃医院病逝，享年88岁。

“新新闻主义”这个词可能对部分人来说略显陌生，换个情境来理解，它指的就是中国当下十分火热的特稿与非虚构写作（当然，二者的区别还是十分明显，前者的风格要更加激进）。年，29岁的沃尔夫在报道中首次尝试了小说写作技巧；70年代，这种用小说技巧撰写新闻的风格迎来了巅峰期，沃尔夫也在年编选了《新新闻主义》一书，由此，被称为“新新闻主义之父”。

我们从“新新闻主义”谈起，来缅怀这位“新新闻主义之父”的写作生涯。

汤姆·沃尔夫，年3月2日出生于弗吉尼亚周里士满市。年，他编选了《新新闻主义》一书，选取了包括杜鲁门·卡波特，亨特·S·汤普森在内的21位作家的“新新闻主义”作品。他的服装也非常有辨识度，《纽约时报》对他的描述为“一个身材高挑、苗条、蓝眼睛、孩子般的男人，穿着一件三件式定制西装，细条纹真丝衬衫，白色高领，胸前的口袋里装着一只明亮的手帕”。

撰文｜宫子

“新新闻主义”并非固化的流派，它的成员众多（除沃尔夫外，还包括盖伊·特立斯，杜鲁门·卡波特，亨特·汤普森等人），而且不能简单地用非虚构写作来解释。沃尔夫与同为非虚构写作大佬的美国作家诺曼·梅勒就互相瞧不上，前者认为梅勒的写作根本没有抓住当下的美国精神，而梅勒则认为，所谓“新新闻主义”，主语依然是新闻，作者被每天发生的事情牵着鼻子走，这种创作并不能被称为文学。“即使身为一流的作者，你仍然很快转向另一个主题，另一个人。所以，当你年轻的时候，你就不会形成那些最好的小说习惯，那些人只是在他们的网页上为你活着，所以你的任何角色都不需要任何满足”。（诺曼·梅勒发表于年12月17日《纽约书评》的文章《一个半满的人》，这篇文章针对沃尔夫的作品《完满的人》提出批评。）

新闻究竟是否算作“文学”，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也并不重要。又有谁能说巴尔扎克和左拉的小说不是来源于肉眼深处的社会观察呢——这两个现实主义作家也是沃尔夫极为推崇的经典。注重细节描写并将每一个小人物背后的故事挖掘到极致的“新新闻主义”写作，在精神上已经与文学虚构成为一对孪生兄弟。可能对沃尔夫来说，比较遗憾的是，他写了一辈子的“新新闻”，却没有办法为自己的逝世写一篇特稿；他厌恶维基百科，认为没有人愿意从简单的一句话里获得信息，而同为媒体工作者的我也无法在没有亲身接触的情况下为他写一篇详细的特稿。所以，也只能按照维基百科式的套路，带领读者稍微走近一下这个非虚构界的传奇人物，去了解他是谁，以及他写了什么。

他是谁？

不知道汤姆·沃尔夫在未来的评价中，是否算作一个优秀的文学写作者，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是个极为糟糕的“传统新闻记者”和棒球手。他在年的时候被纽约巨人队选中，但三天后就被裁，因为他无法投出理想的快速球。于是，他回到了耶鲁大学，继续自己美国文学研究的博士学位。为了完成毕业论文，沃尔夫采访了数位美国作家，然后想用一个更立体的方式去呈现。结果，他把论文写成了一篇媒体特稿，用了非常主观的写作方式。他掏出来的这篇论文无疑把教授们吓坏了，没有人愿意给他通过。沃尔夫不得不收敛起自己写作的激情，用规规矩矩的语言重新写了一篇论文，《论反智主义在美国》，这才从大学毕业。

《从包豪斯到我们的豪斯》

作者:[美]汤姆·沃尔夫

译者:关肇邺

版本:重庆大学出版社/楚尘文化年1月

在当时，沃尔夫的写作太过新颖。无法被学院派接受，而媒体行业的风格虽然开放，但在沃尔夫之前，也没有人像他那样写过稿子。年，毕业后的他投了一百多份简历，却回复寥寥。好在，还有地方报纸愿意聘用他。在工作了两年后，年，沃尔夫被《华盛顿邮报》聘用，开启了自己的“新新闻主义”生涯。在《华盛顿邮报》，他的观察力就让其他记者感到惊讶，这个年轻人对传统意义上更抓大众眼球的政治事件和公众人物不怎么感兴趣，相反，他经常去和社会边缘的小人物接触，与他们交流。这是沃尔夫的写作初衷，他认为当代的创作——无论是小说还是媒体报道——都无法抓住真正的美国精神，而那种媒体的客观报道，对尼克松的纪实描述，是所有人都不需要的东西。

身处五六十年代的美国，沃尔夫对“嬉皮士”“LSD”“反文化”等现象明显更有兴趣。不过《华盛顿邮报》的风格终归偏向保守，在那里，他最成功的文章是一篇古巴革命的报道。年，沃尔夫跳槽，从华盛顿搬到了光彩陆离的纽约。在这座城市里，有更多荒诞又放纵的故事发生，自由的氛围也更有利于沃尔夫发挥自己的才华。刚到纽约的第一年，这里就发生了一场报社员工罢工，沃尔夫没有选择报道这个事件（因为员工罢工，他写出来的东西也没地方印刷和发表）。他接受了《Esquire》杂志的邀请，写了一篇关于改装汽车的地下文化的文章，从此走红。成为“新新闻主义”的传奇人物。

他和其他非虚构作者有什么不同？

非虚构作者有许多，但汤姆·沃尔夫以及他所命名的“新新闻主义”与传统的非虚构有着很大差别。就以曾经被沃尔夫讥讽为“三个小丑”之一的诺曼·梅勒为例，同样是非虚构作者，作品也曾获得普利策奖，但梅勒写的都是在美国发生的大事件，例如以越战为主题的《夜幕下的大军》，还有以玛丽莲·梦露为原型创作的小说《鹿苑》。而沃尔夫则对此嗤之以鼻。“我非常担心读者喜欢我报道的主题，而不是我的写作”，沃尔夫曾如此说道。

作者:[美]汤姆·沃尔夫

译者:潘泓

版本:重庆大学出版社/楚尘文化年7月

所以，除了挖掘小人物的故事，在文章中重新再现心理场景，主观的视角外，沃尔夫对于写作的风格有着很高的追求。为了能更好地描绘当时的美国精神，沃尔夫在新闻写作中史无前例地使用了俚语、拟声词甚至自造词等之前记者想都不敢想的东西。这既需要胆识，才华，也需要敏锐的眼睛，才能从日常现实中提炼出这种表述方式。他的成名作，那篇描述改装汽车的文章，英文原标题为ThereGoes(Varoom!Varoom!)ThatKandyKolored(Thphhhhh!)Tangerine-FlakeStreamlineBaby(Rahghhh!)aroundthebend(BRUMMMMMMMMM……），原编辑保留了标题中的拟声词，后来在收录成书时，这些拟声词则被去掉。在《牛津英语词典》中，有条左右的引语来自汤姆·沃尔夫的作品，而且很多时候，这些词语都是由汤姆·沃尔夫首次使用，换言之，沃尔夫是许多新词的发明者。“Aw-shock”为其中之一，这个词语是沃尔夫在描述一个现代艺术博物馆时使用的，意思是（受到影响而）羞愧或自嘲。

这也是为什么在年——《新新闻主义》出版仅仅10年后——美国舆论就认为“新新闻主义”已经死亡的原因。它有两个关键词，一个是“新闻”，另一个是“新”。曾经的“新新闻主义”人才辈出，亨特·汤普森还在“新新闻主义”中独创了“刚左新闻主义”，用第一人称讲述更加奇幻的故事。沃尔夫的故事虽然不奇幻，却能用大量的新词、破折号、拟声词、俚语让美国人口中的英语焕然一新。但在这之后，新闻还是每天都在发生，能使用新方式去描绘它们的人已经越来越少，年轻作者要么直接搞起了小说写作，要么回归到了传统非虚构的价值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