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这不是犯罪，这是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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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战的结局很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演绎，如果尼克松能有机会指挥此刻的美国的话，但他没能这么做，既因为他的狂妄傲慢，也因为那句屋漏偏逢连夜雨的老话。年6月18日来自尼克松“第二故乡”（指华盛顿）的一份当地报纸有一篇报道，正好暗示了这句老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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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男人在昨天凌晨2:30被捕，其中一个据说是中情局前雇员。警方说他们精心计划打算在民主党全国委员会的办公室安放窃听器。其中有三人是古巴裔，另一个人据说在年猪湾行动时训练过古巴流亡分子打游击战。他们在弗吉尼亚西北大道号豪华的水门大厦6层办公室活动时，惊讶地发现被三名市中心警察局衣着普通的警员用枪指着……没有任何更新的解释能说明为什么这五个嫌疑犯想在民主党全国委员会办公室放窃听器，也不知道他们是否为其他个人或组织工作。”

水门大厦

??几名记者参与了《华盛顿邮报》这篇报道的撰写，其中两名年轻的记者鲍勃·伍德沃德（BobWoodward）和卡尔·伯恩斯坦（CarlBernstein）还会用掉夏天剩下的时间、这一年剩下的时间乃至这件事后整整一年半的时间追问结尾那两个问题：为什么嫌疑犯要窃听水门大厦，他们又为谁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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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盛顿邮报的两位记者与编辑们

??他们发现了一个卑鄙的故事，而这个事情起因于尼克松政府的一个情有可原的担心，因为与苏联关于裁军谈判的信息被泄漏了。年6月《纽约时报》开始发表一部分涉及越战的五角大楼绝密备忘录。这些信息被称为五角大楼文件，里面并没有任何内容让尼克松难看。这些档案披露的误判和掩饰涉及的都是肯尼迪和约翰逊政府，但是这起泄密事件正好在尼克松安排他的中国之行时。假如基辛格出现在北京之前两党有任何反对派知道这一消息，恐怕就会让尼克松的计划胎死腹中。于是尼克松下令禁止接受这家没有善意的报纸的采访。“不论任何情况下与白宫有关的任何人都不许在未经我特许情况下接受《纽约时报》任何成员的采访。”总统告诉幕僚长霍尔德曼（H.R.Halde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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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种禁令没能阻止五角大楼文件的继续发布，而且更让尼克松震怒的是，它也没能阻止泄露总统最为关心的机密：他在与苏联进行限制战略武器条约时的底线。尼克松于是加强了他的反泄密手段，他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找到泄密源头，然后干掉他们。尼克松的侍从们建立起了被人称为“水管工”的特别调查组，他们迅速的找到了丹尼尔·埃尔斯伯格（DanielEllsberg）这位前五角大楼官员，认为是他策划了五角大楼文件的泄露。“我不在乎任何原因也不想听任何借口，”尼克松日后毫无悔意的说道：“我希望有人能在FBI对埃尔斯伯格的调查时给他们点把火……我觉得他的话不值得信任，我督促大家必须找到一切可以找到的关于他背景、动机和同谋者的信息，只要他们存在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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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防部泄密人

??“水管工”们进入了埃尔斯伯格的私人心理医师的办公室，希望找到总统要求的不值得信任的污点，但他们什么也没找到。不过他们也没有被抓到，于是能够掌控这种罪恶勾当的能力鼓舞他们扩大了行动范围。尼克松作为一个比最具野心的公众人物野心程度还深的人，把世界直接分为朋友和敌人两个阵营。他的敌人阵容是广泛的，而且正如所有政治领袖容易犯的夸大性错误那样，他把自己的政敌看做国家的敌人。于是“水管工”正如年选举年所揭露的那样，去对付总统的民主党对手们，寻找的不是安全问题泄密而是民主党的对策。年6月在民主党全国委员会设在水门大厦总部被逮捕的五个人就是在执行这些行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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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尼克松面对《华盛顿邮报》的报道能坦率的挺身而出，承担水管工行动的责任，砍掉白宫幕僚团一部分头目，那么“水门事件”也许只会成为一周左右的小新闻。但是坦率并不是尼克松的天性，他不仅没有讲清楚事情真相，反倒竭尽所能去遮掩。奇怪的是，他也知道这是不对的，“如果你掩盖，你就迟早会被抓住。”他对助手约翰·埃利希曼（JohnEhlichman）说，但他就是禁不住这么干。当他在警告埃利希曼掩盖的危险性的同时，他还告诉霍尔德曼要想办法保守秘密。“要再狠点，”他说，“对手就是这样对付我们的，我们也要同样的方式对付他们。”白宫发言人罗恩·齐格勒（RonZiegler）当众反驳说水门行动是一起“三流程度的入室盗窃手段”，跟总统毫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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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格勒否认水门事件与白宫有关

??这些保护措施维持了相当长的时间，让尼克松足以再次当选。民主党在年比他们在年只是略微没有那么丢盔卸甲一点点，而且在一个重要的方面他们其实表现得更糟了。民主党对年惨败的有所醒悟后制订了新党章，让党更适合融入女性、少数族群和年轻人，其目的是要把所有不同意见的人装进大会现场而不让他们在外面示威。这个策略执行的太好了，异见分子确实进来了，而且通过这种方式他们提名了一个没指望能领导国家的候选人。乔治·麦戈文（GeorgeMcGovern）二战时是一名功勋卓著的轰炸机飞行员，之后他得到美国历史方面的博士学位，接着代表南达科塔州进入众议院，年之后又成为参议员。他很早就开始反对越南战争并坚持这个立场。假如这场选举是围绕战争展开的，那他大概还有机会。但尼克松的越南化政策虽然对南越人无益，却对美国人很受用。几乎所有美国人都相信战争结束了，而他们这种信心在基辛格于大选投票几天前宣布“和平已经在手”时愈发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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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戈文

??麦戈文在其他方面的问题让民主党面对的不只是一场简单的失败，而是一次灾难性的溃不成军。提名他的自由派们并没有注意到，年代已经过去了，他们现在推上台的这个候选人叫喊着“存异的权利”、要求为妇女、儿童、穷人、印第安人、残疾人、精神病人和老人伸张权利。所有这些都是当时控制民主党的彩虹联盟的主张，但它对于广大美国选民来说没什么用，起码不好理解也缺少吸引力。共和党人给麦戈文扣上“毒品、大赦和堕胎”的候选人这个帽子，这个标签对他伤害很深。蓝领工人成百万地背弃民主党，而南方白人继续投向共和党阵营。选举日当天的结果成为民主党历史上最惨的一次失败，麦戈文只得到了37%的大众选票，只赢下了一个马萨诸塞州和民主党难以动摇的老巢华盛顿特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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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克松并没有享受这场胜利多久。年1月水门窃入案宣判。该案法官约翰·西里卡（JohnSirica）确信嫌疑人的供词背后还有更深的背景，他威胁以最长刑期处罚他们。五人中的一个詹姆斯·麦科德（JamesMcCord）开口了，于是盖子被掀开。大陪审团被召集起来，民主党控制的参议院则发起调查。白宫顾问约翰·迪安（JohnDean）被牵扯进来，然后被解雇了。尼克松接着又丢出霍尔德曼和埃利希曼，而他的司法部长理查德·科林蒂恩斯特（RichardKleindienst）在压力之下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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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科德开口

???参议院调查委员会以北卡罗来纳州参议员萨姆·埃尔文（Sam?Ervin）为首，举行了一系列听证会，一直延续到年夏。麦科德、迪安和其他证人的证词经电视直播吸引了全国观众。但最让人震惊的消息来自霍尔德曼的昔日助手亚历山大·巴特菲尔德（AlexanderButterfield）在7月的供词，他说尼克松一直对椭圆形办公室里的人悄悄录音。“总统很有历史眼光，也很有保存历史的意识，”巴特菲尔德解释说，这些录音将有助于他撰写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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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议院调查委员会当然要求得到这些录音带，而这成为他们跟白宫争吵的焦点。尼克松牢牢握紧录音带，说他有行政隐私权——即按照美国三权分立的体制，行政部门不受立法部门的管制。这场争论让司法部坐立难安，尼克松命令替代科林蒂恩斯特的司法部长艾略特·理查德森（ElliotRichardson）解雇阿奇巴尔德·考克斯（ArchibaldCox），后者被尼克松不情愿地任命为调查政府失职行为的特别检察官。考克斯也希望得到录音带，于是尼克松决定让他走人。但是理查德森拒绝解雇考克斯，尼克松就逼理查德森辞职。紧接着理查德森的副手威廉·拉克豪斯（WilliamRuckelshaus）也同样拒绝解雇考克斯，他也辞职了。接任的罗伯特·博克（RobertBork）听从了尼克松的命令，解雇考克斯，但是这起被称为“周六夜大屠杀”的事件引起了轩然大波，逼得尼克松不得不交出一部分录音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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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盘录音带，涉及尼克松与霍尔德曼在水门事件发生一天后的一次谈话，出现了一段神秘的18分钟空白。尼克松的秘书罗斯·玛丽·伍兹（RoseMaryWoods）忠诚的坚称大概是她在转录录音带时不小心抹掉了这一段。好奇的记者让她重做一遍她抹掉录音带的动作，而她所表现出的不一致愈发让人们对这种所谓的不小心的解释产生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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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秋天声讨的洪水愈发蔓延开来，尼克斯的副总统斯皮罗·艾格纽（SpirioAgnew）被控在担任马里兰州州长甚至副总统期间接受供应商的贿款。这个案子极为确凿，艾格纽百口难辩，立刻辞去了副总统职务。而尼克松自身的财务状况经检验后也被发现存在不正常的退税和付款。尼克松积极为自己辩护，但用词并不适当。他说：“我可不是一个骗子。”这却让老百姓觉得他就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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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格纽辞职

???年初围绕水门事件的争斗完全集中到录音带上。尼克松以退为进，交出了录音带的文字记录，但更顽固的留住剩下的录音带。文字记录表明总统根本就是个撒谎精，“因多余而删除”这句话在里面出现了上千次，“总统没什么好隐瞒的，”尼克松说。但显然他隐瞒了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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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夏天最高法院介入了。大法官们无记名投票决定，针对水门事件这样的犯罪行为，行政隐私权并不成立。总统必须交出录音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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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众议院司法委员会开始进一步的弹劾行动，妨碍司法是指控的核心要点。司法委员会已经通过了一项弹劾指控，并将表决其他四项。一旦委员会完成工作，不论有多少项弹劾指控都会提交全体众议院成员表决。一旦众议院通过，参议院就会审判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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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最高法院无记名投票表决和众议院的弹劾指控，尼克松已被逼到墙角。他不得不交出的录音带让他在此次事件中的参与无可否认。年6月23日的录音带后来被称为“烟枪”，揭露了尼克松下令中情局阻止联邦调查局调查水门事件。如今即使是尼克松的支持者也觉得他没戏唱了。“我真的看不出我们这一次能如何逃脱，”霍尔德曼的继任者，白宫幕僚长亚历山大·黑格（AlexanderHaig）告诉尼克松。而巴里·戈德华特这位亚利桑那州参议员一直以来都力挺尼克松，如今觉得自己被骗了。“他能为这个国家做得最好的事情就是赶紧从白宫滚出来，最好今天下午就滚出来。”戈德华特对参议院同僚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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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克松终于明白了。年8月9日，他辞职了。“我从来不是一个半途而废的人，”他对全国发表他最后一次全国电视讲话：“在我任期结束之前离职这有悖我所有的天性。”但是失去了作为一个领导政府的总统所需要的支持，他必须辞职。他没有道歉，也没做什么解释，“如果说我的决定错了，其中一部分确实错了，我那么做也是因为我那时候相信这是对国家利益最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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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尼克斯离开政治舞台时，杰拉德·福特作为接替斯皮罗·阿格钮的副总统接任总统。“美国人民们，”福特在他第一次作为总统的全国演说中讲，“我们国家这一段漫长的噩梦已经过去了。”也许福特在这时候想到的事情要远多于他愿意告诉大家的，因为许多人都以为所谓噩梦过去只不过是该论到走司法程序去了，尼克松的辞职虽然先于弹劾，但这不能阻止司法对他起诉。妨碍司法就是妨碍司法，不管是总统干的还是普通老百姓干的都算数。约翰·迪安已经因为他在遮掩事实中扮演的角色被判入狱1到4年了，好几个小角色更是已经坐牢。从公平的角度说阴谋集团的头目当然也应该服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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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特却不这么想。赦免的提议早就出现过，但福特当时迅速否决了，他说他不觉得公众能忍受司法程序这样短路。但那是在他当上总统以前，他的想法之后显然变了，他在9月8日宣布给予尼克松一个“完全的自由的绝对的赦免”，不论前总统可能做过什么错事，此举震惊全国。

???福特登上总统宝座后的蜜月期从这一天起就结束了。他的支持率掉了三分之一，愤怒的信件如雪崩般埋掉了白宫收发室，报纸编辑们对这次赦免大发雷霆，不了解福特的人指责他搞了幕后交易：尼克松让福特坐进椭圆形办公室，福特让尼克松免于坐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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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了解福特的人明白他说此话的目的。任何对尼克松的起诉都将耗费多年时间，福特说：“在这样漫长的拖延和潜在的诉讼过程中，丑恶的激情可能会被再一次引燃……我们的人民会因为他们的意见不合而再一次两极分化对立……我国政府自由体制的可信度也会再一次受到国内外的挑战。”一个赦免能够阻止这样的结果，允许这个国家继续向前走。福特明白他做此决定要付出的政治代价，但是他愿意承受。“我不能靠民意调查的结论告诉我什么是正确的，”他说，“正确的思想才能做出正确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