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在美国已无美德可言了吗?

如果真是这样,

那么我们的处境将十分悲凉。”

——詹姆斯·麦迪逊(JamesMadison)

美国正陷入内战以来最严重的政治和宪法危机——未来三至四年里,极有可能发生大规模暴力事件和联邦权力崩溃,而国家也极有可能分裂成交战的红蓝飞地。受政治、疫情、经济和全球危机影响,加之人们一厢情愿的想法和否认,警告信号可能会被掩盖。但下面这些事的发生,已经毫无疑问:

首先,唐纳德·川普(DonaldTrump)将成为共和党年总统候选人。期盼他影响日衰、偃旗息鼓的人可能要失望了。川普在民调中遥遥领先;他正筹集大量资金用于竞选;而当前,民主党各候选人看起来不堪一击。除非身体有恙,否则川普将如期参加大选。

其次,川普和他的共和党盟友正积极备选,不惜以一切代价确保胜出。川普对年大选的舞弊指控现在主要是为其未来可能的败选进行铺垫。而一些共和党候选人已经开始准备在年宣布舞弊,正如拉里·埃尔德(LarryElder)在加州罢免选举中的所作所为。

与此同时,年业余的“停止舞弊(StopTheSteal)”运动已一个有组织的全国性运动取而代之,以确保川普和他的支持者拿下他们在年丢失的州和地方选票。而那些否认年大选存在舞弊,拒绝为川普“寻找”更多选票,实际上拯救了美国的,“负隅顽抗”的共和党州官员,正在其党内被系统性地清算、撤职和赶出办公室。共和党的立法机构正在赋予自己对选举认证过程更大的控制权。截至今年春季,共和党已在至少16个州提出或通过了一系列举措,以把某些选举权力从州长、州务卿或其他行政官员转移至州议会。亚利桑那州的一项法案明确指出,州议会可以通过简单多数投票“撤销州务卿颁发的总统选举认证书”。有的州议会试图对涉嫌“技术违规”的地方选举官员处以刑事处罚,这包括挡住选举观察员的视线。

因此,混乱的局面正在形成。想象一下,当两党议员均宣称获胜,并指控对方试图违宪夺取权力,多州爆发长达数周的大规模抗议。相比年,此时的两党准备更充分,更有可能加害对方。州长们会召集国民警卫队吗?拜登总统会将警卫队国有化,并将其置于麾下吗?他会启动《叛乱法案》(InsurrectionAct),派军队去宾夕法尼亚州、得克萨斯州或威斯康星州镇压暴力抗议吗?在州行使联邦权力通常会被谴责为暴政。拜登(JoeBiden)将发现自己来到几位前总统——拒行联邦法危机时期的安德鲁·杰克逊(AndrewJackson)、南部各州独立后的亚伯拉罕·林肯(AbrahamLincoln)等总统——曾经所处的位置,在没有规则和先例的情况下航行,对拥有和不拥有的宪法权力做出自己的判断。

如果美国的政治体系陷入一场宪法没有提供补救措施的危机,那么今天关于“拉布”(filibuster,以阻挠议案为目的冗长辩论。参见《纽约时间》相关文章:《Filibuster的前世今生》)的争论在三年后就会显得过时了。

几乎所有美国人——除了个别政治家——都拒绝认真看待这个问题,没有试图阻止其发生。正如在其他出现法西斯领袖的国家中经常出现的情况一样,潜在的反对者在困惑与惊异中被这个富有魅力的独裁者所折服。他们遵循标准的绥靖模式,而绥靖总是始于低估。自川普于年首次亮相以来,两党的政治和学术机构便一直在低估他。他们低估了川普的人气,以及他对追随者的控制度;他们低估了川普控制共和党的能力,然后,又低估了川普为了保有权力能走多远。川普未能推翻年大选结果的事实让很多人长舒了一口气,这表明美国的制度仍然是安全的。但如果拜登没有在所有四个选票都接近的州安全领先,如果川普更有能力,对其政府、国会和各州的决策者控制力更强,那么结果会完全不同。事实上,今年早些时候川普差点就发动了一场政变。阻挠这起政变发生的只是少数几个有胆有识,不愿服从自己认为错误的命令的州官员、两名检察长和一位副总统。

当然,这并非是制宪者在制定宪法时所考虑的制衡,但川普却暴露了这些保护的缺失。开国元勋们没有预见到川普现象,部分原因是他们没有预见到全国性政党。他们预料到了煽动者带来的威胁,却没有预料到全国性的个人崇拜。他们曾推断,新共和国幅员辽阔,13个竭力想独立的州将会阻碍全国性运动的发展。但他们却认为,“小小”的煽动者凭借其名气和影响力可能会对他们自己的州施以影响,但由于人口众多,加之利益分歧,他们无法撼动整个国家。

因此,制宪者制定的这种制衡完全取决于立法、行政和司法三大分权的分立程度。他们相信,每个分权都将积极地捍卫自己的权力和特权。制宪者没有立法防止全国性党派团结超越州界,因为他们认为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他们也没有预见到,国会议员,或许还有司法部门的官员,会拒绝检查他们自己党派的总统的权力。

然而,近几十年来,对政党的忠诚已取代了对分权的忠诚,在川普时代更是如此。正如两次弹劾川普所显示的,如果议员仅仅因为总统是他们的政党领袖就为他作辩护或忽略他的不当之举,那么定罪和罢免几乎是天方夜谭。在这种情况下,除共和美德外,制宪者没有留下任何其他可以防止政府夺权的制衡法律。

批评人士和支持者一直未能认识到川普在美国历史上是一个多么独特的人物。由于他的追随者基本上都属于保守派,很多人认为川普只是里根革命的延续或顶峰。这是错误的。尽管川普的大部分支持者都是共和党人,但他们信奉的理念不一定是所有共和党人都认同的。川普的一些支持者还是前民主党人和独立人士。事实上,推动川普运动发展的激情由来已久,并曾在两党中盛行过。

对联邦政府的质疑和敌视;种族仇恨和恐惧;对现代世俗社会破坏宗教和传统道德的担忧;在技术飞速发展的时代的经济焦虑;惟我独尊怨恨对方的阶层张力;对更广阔的世界,尤其是对欧洲的不信任,以及对欧洲颠覆美国自由的隐密影响的担心——自反联邦主义者(anti-Federalists)、威士忌叛乱(WhiskeyRebellion)和托马斯·杰斐逊(ThomasJefferson)以来,这种观点和态度一直是美国政治结构的重要组成部分。民主党曾是白人至上主义者的大本营,直到他们于年加入了乔治·华莱士(GeorgeWallace)阵营(铁腕白人至上主义者,曾利用公权实现了他的种族隔离主义愿景——译者注),而后又加入了共和党。自由派和民主党尤其需要区分他们与共和党政策的持续斗争和川普及其追随者所带来的挑战:前者可以通过宪法制度的程序展开;而后者则是对宪法本身的攻击。

川普运动在历史上的独特之处不在于其激情和偏执,而在于对于数百万美国人而言,川普本人即是对他们的恐惧和怨恨的回应。在美国以前的政治运动,领导人和追随者之间的纽带从未这么强有力。尽管开国元勋们曾担心美国会出现国王或另一位“恺撒(Caesar)”,但两个世纪以来,事实证明美国人对政客并不盲目崇拜。他们并不认为西奥多·罗斯福(TheodoreRoosevelt)、格兰特(Grant),乃至华盛顿(Washington)是完美无瑕的。伟大的民粹主义领导人也是如此。一个世纪前,威廉·詹宁斯·布莱恩(WilliamJenningsBryan)因提出了某些思想和政策而备受推崇,但他的追随者并不认为他是绝对正确的。即便是里根也曾因兜售保守原则、赤字开支、在堕胎问题上模棱两可,以及对苏联“软弱”而受到保守派抨击。

川普则不同,这就是政治体制难以理解他,更别说遏制他的一个原因。美国自由派倾向于用物质和经济来解释万事万物;毫无疑问,川普的许多支持者有理由抱怨他们的生活遭遇。但他们与川普的关系还扯不上经济或物质问题。他们认为,美国政府和社会已被社会主义者、少数群体和性变态者所俘虏。他们认为共和党建制派腐败无能——用川普的话来说就是,“Loser”,无法挑战执政的自由派霸权。他们认为川普强势且有魄力,胆敢与建制派、民主党、自由媒体、激进组织、科技巨头和“米奇·麦康奈尔(MitchMcConnell)式的共和党人”较量。他超凡的领导力给了千百万美国人使命感、赋权感和新的身份认同感。虽然川普的批评者认为他太自恋,不可能成为任何类型的领导人,但他的支持者却喜欢他的毫无歉意、好战逞能和自私自利。与共和党建制派不同,川普代表的不仅仅是白人,而是一群愤愤不平的美国人,他们觉得自己受够了欺负与压迫。而这就是他需要做的全部。

曾有一段时间,政治分析人士猜想,如果川普未能兑现其对选民的承诺,会发生什么。但川普兑现的最重要的东西便是他自己。他的狂妄自大是他吸引力的一部分。他曾自称遭到了媒体和精英的迫害,这让他的追随者感同身受。这就是为什么精英对川普的攻击只会增强他与追随者的联系。这就是为什么数以百万计的川普支持者甚至愿意冒死展示他们的团结:当政敌以防疫不力诋毁川普时,他们对此否认。川普的一名支持者甚至在出现新冠肺医院,因为他不想帮助自由派做对川普不利的事情。“我不会增加感染数字,”他告诉记者。

川普运动与其说是关于政策的,倒不如说是关于川普本人的。它不利于美国政党发挥其正常作用,即将新的政治和意识形态运动纳入主流。布莱恩从未当过总统,但他的一些民粹主义政策被两党采纳。参议员伯尼·桑德斯(BernieSanders)的支持者可能并不希望拜登当选总统,但在桑德斯提名失败后,他们却努力帮助拜登当选。自由和民主要求接受不利的选举结果,愿意支持与我们意见相左的人上台执政。正如历史学家理查德·霍夫施塔特(RichardHofstadter)所观察到的,自由和民主要求人们为了社会和平容忍错误。这种意愿部分源自于这样一种信念,即民主制度能够帮助执政党纠正错误和越权行为。基于思想和政策的运动还能迅速地改变人们的效忠对象。今天的进步派旗手可能是桑德斯,但明天可能是参议员伊丽莎白·沃伦(ElizabethWarren)或者是众议员亚历山大·奥卡西奥-科尔特斯(AlexandriaOcasio-Cortez)又或者是其他什么人。

而对于一场围绕个人崇拜发起的运动来说,这些调整是不可能发生的。在川普的支持者看来,“错误”就在于川普因一个“压迫的共产主义的民主党的政权”在大选舞弊而无法连任。虽然在任总统败选通常会引发一场党内斗争,但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位共和党人能够挑战川普对共和党选民的控制:参议员乔希·霍利(JoshHawley)、参议员汤姆·科顿(TomCotton)、塔克·卡尔森(TuckerCarlson)和州长罗恩·德桑蒂斯(RonDeSantis)都不行。一切仍然是关于川普的。一位保守派知识分子写道,他不在位也就意味着美国正被敌对部落控制。正如川普的一名支持者所言,政府被一个认为川普选民没有代表权的政权垄断了,它将把他们拒之门外。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除了把政府视为敌人,并“团结武装起来,按照他们认为最佳的方式保护自己”之外,还有什么其他选择呢?

川普运动可能不会以一场暴乱的形式登场,但在川普声称其因拜登大选舞弊而无法连任后,运动就变成了一场暴乱。对于川普的支持者来言,1月6日的暴乱不是一场令人尴尬的溃败,而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救国爱国运动,他们在必要时还会采取暴力行动。一名56岁的密歇根妇女解释说:“我们不是去偷东西的。也不是去搞破坏。我们只是想推翻政府。”

川普的大多数支持者,包括于1月6日去国会大厦闹事的那些人,其正常程度令许多观察人士不解。尽管私人民兵组织和白人至上主义者都参与了此次袭击,但90%被逮捕或指控的人都与这些组织无关。他们大多数都是中产阶级和中年人,40%是老板或白领。他们大多来自紫色,而非红色,的郡县。

川普的大多数支持者都是好父母、好邻居和社区可靠成员。在很大程度上,他们的偏见属于典型的美国白人偏见,自从川普上台以来,他们的怨恨情绪就有可能增加了,表达方式也变得随意了。但这些人都是正常人,他们的想法和行为与几个世纪以来的人一样,信任家庭、部落、宗教和种族。虽然他们十分重视自己的权利和自由,但并不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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